的《吴冠中——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家》画展。英国王室成员和各界名流参加开幕典礼,《国际先锋论坛报》艺术主编、欧洲权威美术评论家梅利可恩赞誉展主:“发现一位大师,其作品可能成为绘画艺术巨变的标志,且能打开通往世界最古老的大道。这是一项不平凡的工作……凝视着吴冠中一幅从未在欧洲展出过的画作,人们必须承认:这位中国大师的作品是近数十年来现代画坛上最令人惊喜的不寻常发现。”《伦敦经济时报》评论员认为:“尽管吴冠中扎根于中国古老文化之中,其个人魅力属东方,然而,其艺术实践及作品却非常现代……”
欧洲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中国画家献殷勤,那是他们真正认识到吴冠中绘画艺术的世界级水平和永恒价值。
英国人为其办画展,法国人也不甘落后,1993年,巴黎市立塞纽齐博物馆举办了《走向世界——吴冠中油画水墨速写展》。巴黎市政府授予其金色勋章。2002年,吴冠中被授予法兰西艺术院通讯院士头衔,他是首次获此荣誉的中国籍艺术家,也是亚洲首位。
吴冠中说:“中华民族文化的历史,是前人的脚印,今天走向哪里,需要探索创新。”他在“油画民族化”、“国画现代化”的艺术主张和实践中走在时代的前列。而除了多年从事艺术创作和艺术教育硕果累累,他还有许多艺术批评的著述发聋振聩,引发争议。其中最著名的当属1998年发表的千字文章《笔墨等于零》。
“笔墨等于零”绝不是否定国画画法,而是痛斥那些一味以笔墨为绳墨的匠人习气和泥古不化的遗老作风。那样的话,将会让本来就已经式微的国画艺术走上绝路。“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我国传统绘画大都用笔、墨绘在纸或绢上,笔与墨是表现手法中的主体,因之评画必然涉及笔墨,逐渐,舍本逐末,人们往往孤立地评论笔墨。喧宾夺主,笔墨倒反成了作品优劣的标准……但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吴先生的这一观点,脱胎于清代画家——“苦瓜和尚”石涛的画论《画语录》。
石涛,很早——早在国立杭州艺专时就是吴先生的心仪。
“中国现代艺术始于何时,我认为石涛是起点。西方推崇塞尚为现代艺术之父,塞尚的贡献属于发现了视觉领域中的构成规律。而石涛明悟了艺术诞生于‘感受’。”吴先生对石涛诸如“古之须眉,不能长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知有古而不知有我。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的言论颇有相见恨晚之叹。其“笔墨等于零”的断喝,也是代石涛在现代发表锐见。有人说,“零”之说有雷霆万钧之力,可以重振国画的旗鼓。
当然,吴先生的艺术观点还有“形式美”和“抽象美”的呼吁,以及对美术协会和机构的微词等,皆以赤诚之心吐谔谔之言,其情可感,其志可嘉,也是有所“背负”者的有所担当。
冬天可读吴冠中的文字,读之血热;夏天正可看吴冠中的画作,观之凉爽;而春秋可睹吴冠中的为人,如春风拂面,秋月临窗,温暖而澄明。
吴冠中先生不仅无负丹青,亦无负苍生。
3.轶事典故
吴冠中撕画
世称吴冠中先生为“艺术混血儿”,他由初小而高中而师范而工业学校而杭州艺专之跳跃性极大、互不搭界的独特经历,促其率而滋生出离经叛道气质,当中国传统笔墨养育他时,西洋绘画技巧又使他找到了艺术恣意扩展的天空。
吴先生数十年朝耕夕耘艺术之壤,汲取丰富养料,执著地求异觅新,其画作将中国画的韵味、意境与西方现代形式美圆满地结合起来,为海内外所瞩目。
20世纪80年代初期,吴先生画作曾以百万港元被人购藏。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吴冠中恰恰是在作品走红时开始了撕画。对他这样的大艺术家而言,撕画就意味着撕钱,那是小数目的钱吗?吴先生不是犯傻吗?对于亲友的屡屡劝阻,他始终置若罔闻,依旧潇洒地一幅一幅撕下去,毫不吝惜。一次,他这样回答记者“最近忙什么”的问询:“人老了趁现在活着,赶紧将那些自己觉得不满意的作品撕掉。”
1991年9月,吴冠中整理家中藏画时,将不满意的几百幅作品全部毁掉,此番被海外人士称为“烧豪华房子”的毁画行动,目的只有一个:保留让明天的行家挑不出毛病的画!
不久,笔者便亲身领略了吴冠中的认真劲儿。1993年初,人民日报海外版、解放军报与香港东方艺术中心联合举办“东方杯”国际水墨画大赛,邀请吴冠中,张仃、刘迅、刘勃舒、朱乃正、邓林、袁运甫、王明明、李松为评委。评奖的当天上午,七十多岁的吴先生准时来到人民日报社,穿一身休闲的西服,脚着运动鞋。
第一轮,淘汰不佳的作品。礼堂四壁挂满画作,有的只能放在地上。粗劣不堪的作品自然遭淘汰,但形式不错的也会有同样的命运。每每见到模仿评委画风的作品,评委们都会会心一笑:拿下!所有模仿作品一概落选。模仿妨碍艺术家的真情流露。担任评委会主任的吴冠中给大赛的题词是:“自家真情,勿效东施。”
第二轮,评一、二、三等奖及优秀奖。吴先生认真地审视每一幅作品,远看近观,有时屈膝下蹲审视作品,不时在小本子上认真记录,整整忙碌了一整天。
再后来,我们和公众一起领略了这位艺术家的认真劲儿。对簿公堂恐怕是吴冠中抗争最激烈的方式了。1993年11月,74岁的吴冠中状告两家拍卖公司拍卖假冒他名义的伪作《毛泽东炮打司令部》侵权,要求对方停止侵害、消除影响、公开赔礼道歉,同时赔偿经济损失。最终,吴冠中胜诉。
为何眼里揉不进沙子?艺术家应对历史负责、对未来负责。“骗得了今天的人,骗不了明天的人,”吴冠中告诫人们说。
专注于该专注的
罗列吴冠中画作价格的变化或拍卖成交率无疑会令读者厌烦。概言之,他是中国在世画家中画价最高的。毋庸讳言,大多数人是因为他画价的惊人而引起对他画作的兴趣。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大众所关心的画价变化,恰恰是他最不关心的。画价价
值连城,他本人却生活简朴,不尚虚华。
在吴冠中先生眼里,艺术市场受到人际关系、利益包装、经济沉浮等人们无法回避的因素影响。市场价格高了,不一定就是好事。同样,价格低了,也没必要沮丧。艺术品的优劣,能否经受住历史的考验,后人往往更清楚,更准确。
庄子曾谓“凡外重者内拙”。吴冠中则如是说:艺术是自然形成的,时代一定会有真诚的挽留和无情的淘汰。艺术市场是一面镜子。但上帝只会关照一心去创作的画家,而不是光照镜子的人。智者所见略同。
出入与拖鞋
中国书画之道,深不可测。历代名家非常注重处理好入与出的关系。入,方能领略前人用心处之妙;出,则能运用得透脱。
吴先生曾经形象地概括了处理出入关系的诀窍。他曾这样为青年画家指点迷津:“你一定要穿着大师的拖鞋走一走,然后把拖鞋扔了,在穿和脱的过程中,你就会找到自己。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哪吒太子析骨还父、析肉还母,方有自我,信然!
喝茶与喝酒
吴冠中先生曾在一次演讲中谈到,如果清朝画家虚谷活到现在的话,他很想请他喝茶。而若张大千、任伯年请他喝酒,他却不愿意去,因为跟他们没什么话好说。以笔者的粗浅理解,虚谷的灵魂在略显生拙的画作中显现了;而张大千、任伯年们却因技术的纯熟而泯灭了自我太多的东西。
变则通,通则久
解读吴冠中无疑是一种徒劳。画家像是一个喜欢玩捉迷藏的顽童,当所有的艺术评论家拿着绳子要把他捆个结实,却发现难以措手:他总在不断地变、动!因为结论往往产生于终点,而吴冠中的艺术追求却没有终点。所有的标签都不适用。如果勉强要下一个结论,只能说,变,不断寻觅表达内心情感的最佳手段,就是他的主线。
吴冠中对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提出了挑战,当他的艺术观点被断章取义为“笔墨等于零”时,有的人期待吴冠中挑起全盘西化的大纛,出乎意料的是,吴冠中强调起当代水墨画与传统文化必要的联系,甚至对西方油画也产生了怀疑,他说,今天他对西洋现代美术的爱好与崇拜之心念全动摇了……
这种变是真诚的,不是投机,是郑板桥所谓的灵苗自探的漫长过程。最终他得出结论: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
吴先生曾经直率地表示,他所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力量把作品创作出来,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至于是否把不跟外国人走,实行民族化,建立中国自己的面貌等作为中国人创作的标准,都不是重要的。太多的选择会带来太多的负担,无所适从才会最痛苦。他是不管用什么工具,也不会有意搞中西结合,艺术就是不择手段,百无禁忌,一切自有后人评价。真可谓大象无形,大艺无疆!
去年,吴冠中曾在文章中写道:“从艺以来,如猎人生涯,深山追虎豹,弯弓射大雕。不获猎物则如丧家之犬,心魂失尽依托。在猎取中,亦即创造中,耗尽生命,但生命之花年年璀璨,人虽瘦,心胸是肥硕壮实的。”自评新作道:“反刍之草,沧桑味苦,却更接近人生真味。思往事,往往更概括,更突出了某处眉眼,画面随之而呈现简约,强调创痛,呈现无奈——人生之曲,不凭音色悦耳,当亦有未老、将老或老之知音。”吴先生曾说过“一切艺术不止于音乐,而进于诗,诗更蕴人情”。观其近作,令人不禁想起晚年的八大山人,可谓异代同心、一脉相通!
吴冠中:有话直说
唯愿作品能抵得上牛肉
我长期写生水田。有一次从水田中观望四周田埂线的组织,很入画。我脱掉鞋站在水田中构思,感到站着所见不如坐下所见更稠密,但水田里无法坐下,情急中便蹲着画,一味追求感受,顾不上久蹲之累。一条水牛在我近旁来回耙田,我突然感到它的耕耘与我的工作同工同职。它一生只是耕耘,待老了,人吃它的肉,将其皮制革,它奉献了全部所有。我老了肉不能吃,是废物,唯愿一生的作品能抵得上牛肉。是肉是垃圾,正待专家们、大众们鉴评。
一次拍卖会后,一个记者打电话给我说,你的一幅画卖到几千万了。我说,这个就像“心电图”,不准确。我的作品到底是好是坏,要让历史来考验,拍卖的价格高低,跟我本人毫无关系。
让我的艺术在祖国生长
当年,我考取公费留学的名额,去了法国巴黎,这个机会非常不容易。当时我觉得旧中国黑暗腐败,对艺术不重视,心想,到法国我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就再也不回国了。可是,有一次,我看到凡高写给他弟弟的话:“你也许会说,在巴黎也有花朵,你也可以开花、结果。但你是麦子,你的位置是在故乡的麦田里。种到故乡的泥土里去,你才能生根、发芽。不要再在巴黎道貌岸然地浪费年轻的生命啦!”这句话,说到我的心里了,后来,经过很多次思想斗争,我选择了回国。我希望回国后,能让真正的艺术在国内生长。
有段时间,我觉得西方博物馆是保存我作品的主要地方。但是,这些年西方的艺术发展得不快,还基本保持原地踏步。大英博物馆、巴黎赛纽齐博物馆、美国底特律博物馆等,都给我办过个人作品展,我也留了一些画给他们,但现在恐怕还存放在仓库里。每个国家都重视自己本国画家的作品,美国重视美国的,法国重视法国的,日本每个县(相当于我们的省)的博物馆都收藏本县画家的作品……世界各地都是这样。要他们把你的画做大展、长期展出,不大可能。西方的博物馆不可能保护我的画,只有排斥。那么,把画放在他们的仓库里,还有什么价值?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我要把最好的作品放在中国的博物馆里。
艺术创新贵在交流
只局限在本民族这一个“老爷爷”的知识圈中创新,创不了今日之新,明日之新。
海外留学很重要。当你留学后,就有比较,才知道我们传统的局限。我绝对不是反对传统,我们的传统也有好东西,但是,我觉得很多东西是糟粕。所以,任何文化都一定要交流。
我们那个年代,留学很不容易,很多人不懂外语,西方绘画虽能看一点儿,但没有语言交流,就不能有更深的领会。绘画有很多道理,如果只是看看,就只能学个表皮,有的甚至起反作用,最后出来的作品,就像是把茶倒进咖啡里,不伦不类。真正把东西方的东西都学懂了,懂得其中的精华,是很难很难的。林风眠就将西方的现代感和中国的传统结合得很好。你只有看完西方的大师原作之后,才能和我们的民族艺术有个比较,只有比较和交流后,才能真正成才。
当代中国美术:处处是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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