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青山

张敬波

为什么要登山？

因为它在那里。

50年前，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夏尔巴人丹增·诺尔盖，在珠峰之巅8848.13米处激情相拥，宣告了喜马拉雅山登山运动“黄金时代”的来临，而他们的前辈登山家马洛里却只能和这句著名的问答一起长眠珠峰，谛听世界最高峰的心灵律动。马洛里是把登山作为一种人生态度，并把物质世界与人类精神熔于一炉的山之子。

山是美丽的，有着自己的真性情和真境界，它不可能被征服，它总是在高处静观世间的喧腾。因此我们只有走近它，观察它，抚摸它，窥探它无比丰富的内心世界。青山无语，它在梳理着绵长的精神历程。

在“青未了”的齐鲁大地，仁者孔子把登山作为一种征服。遥想当年，老先生登上山巅，“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好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慨。这位老夫子，没料到自己的才情、智慧和三言两语能成为中国历史大脉络中的枢纽，左右着历史深处的喜怒哀乐。他在把泰山踩在脚下的同时，顺便也踩出了道德、器物和制度，流播千年华夏。

转眼到了冕旒华贵的唐宋，不得志者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李白，不只是寻着玉真公主的芳踪，还是被谢晀的遗踪牵引，跌跌撞撞地来到皖南敬亭山，相对敬亭，五十出头的绝代诗仙吟出了千古绝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落寞平常的敬亭山，一不小心闯进了中国文学史，并成为文学史中最富人情味的青山。敬亭山由此热闹了1300年。

青山似乎是寥落文人的最爱。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豪气干云天，但是，最终却略带辛酸地说：“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作为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文人将军，落泊至和青山调侃，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但是，他最终爱上了青山，直到有一次面临山的巍峨雄浑，他难以自禁慨然赞曰：“如对文章太史公。”以司马迁的《史记》来比喻山势，真是非辛弃疾不能为。“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是辛稼轩一生中对青山惟一的“反动”。

稼轩绝不会想到若干年之后，有一位叫施耐庵的酸臭文人，敷演描绘出文学史中匪气和杀气最重的一部水浒英雄传奇。众多杀人越货、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枭雄好汉，面对官兵的剿杀，只好扯旗造反，营造了一座固若金汤、天高皇帝远的乐土。这里人人可以大块吃肉、大秤分银，却最终逃脱不了被招安和杀戮的命运。从此，梁山成为抵抗和起义的代名词，饱含着血腥和暴力，它耸立在有着反抗压迫和剥削传统的人类精神之巅，同时指向中国文人心底最夸张的反弹。

如果梁山代表着反抗和欲望，那么花果山就有理想和自由的意味。无法无天的美猴王，在山中无老虎的世外桃源，与天斗、与神斗，虽遭镇压却也风光无限，多少暴露了写书人在瑰丽奇幻的神话外衣包裹中的自有的心灵，隐秘卑微但又令人肃然起敬。虚虚实实的梁山和花果山，代表了中国古典文学的两座高峰，也是传统文人和外界无法和谐的铁证。

由此观照，青山的历史也是人类心灵史的一部分。古往今来，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随着生命的四季，春华秋实。

【赏】

 1．以“线”串“珠”，为我所用。

    这篇散文选材十分广泛，有两千多年前的圣哲孔子，有唐代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有南宋著名爱国主义词人辛弃疾，有元末明初小说家施耐庵创作的《水浒传》，有明代小说家吴承恩创作的《西游记》，这些中国思想、文学史上不朽的人物与作品，其内蕴之丰富、之博大，不是一篇短文所能承载的。而作者擅长材料的裁剪，根据自己的写作意图——从山的角度探寻人类的精神历程——只选取材料的某一侧面，并以“青山”为明线，以“人类心灵史”为暗线，将材料的“珍珠”串联起来，编缀成形色和谐的“项链”。

 2．引评交融，天然一体。

    作者引述材料，不是随意地搬用、简单地堆砌、胡乱地涂抹，而是把材料作为自己画盘中五颜六色的油彩，着意加以调和，和谐进行搭配。具体的做法就是自然地援引材料，并与议论评说交融在一起。例如写孔子，先由“仁者孔子把登山作为一种征服”导入，再引用孟子所言勾勒孔子当年登山的形象，又以“好一副君临天下的气概”作评赞，接下去便用形象的比喻和巧妙的炼字发表议论，评述了孔子思想奠定的儒家学派在我国封建社会统治思想的地位和伦理道德的规范作用，这样引（述）与议（论）的水乳交融的结合，没有“引”的痕迹，也没有“议”的造作，自成天然一体。

【仿】

在水一方

谢志强

水是什么？仅是一种透明无味的液体吗？不，它是一瓶家乡河中的河水，一汪柔似美玉的潭水，一滴爱情信物的琼浆，一江涤洗人生的滚滚长流。

水是乡思。美丽的昭君出嫁塞外，她的身边除了金银珠宝的陪嫁，不可少的就应是那一瓶香溪中的流水。是那条长溪给予她落雁的容貌和如水的柔情与坚毅。几次伴着夜月环佩空归，几次对着远方暗自落泪。远嫁的姑娘再也不能同女伴一起到溪边浣纱，再也不能用溪水清洗那如云的长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没有亲似骨肉的香溪。昭君的心里永远落下一片孤寂和悲伤。

水是友情。那潭深千尺的桃花潭水依然如故吗？李白与汪伦的友情已随潭水沉积至今。忘不了依依惜别时友人深情的目光和一份仅存心底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默契。还有什么不快吗？举杯与朋友畅饮。对影成三人的独酌只让人心伤，远在天涯断肠人的自饮更让人心碎。友情会让“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成为现实，即使远隔千山万水都会有友人在为你祈祷、祝福。潭水依然如故，朋友越来越亲。一叶素笺为你寄去相思，一封飞鸿让我们永记如潭水般深厚的友情。

水是爱情。前生前世，黛玉欠下宝玉的那几滴琼浆便作他们今世的媒人，演绎出一幕美丽的爱情悲剧。正是水造就了情侣们的坚韧，让他们如水绕山、山护水般的缠绵，蔑视着世俗的眼光，走出天国的迷梦，到地狱里去觅取自己的真爱。他们如水般纯洁，不爱那南面的金山、西面的银山、东面的铜山，只爱上那清冷的北山，情愿用自己的一生一世去厮守它的清寒与孤独。

水是一剂心灵的净化剂。站在“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长江面前，我们只能感叹

造物主的伟大和自己的渺小。孔老夫子一句“逝者如斯夫”勾去多少恩恩怨怨。如镜般的湖面让我们宠辱皆忘。鸢飞戾天者，望水息心；经纶世务者，窥江忘返。水的大手笔击破我们心中如死水般的微澜，让我们又一次观赏到映日荷花的娇羞、银河落九天的壮美，只想物我两忘，与那水、那景融为一体。

水是什么？表面的观察不是惟一的答案。它是一方精彩的世界，一部如诗般的史书，让我们思索至深，感悟至深……[!--empirenews.page--]

【评】 

这篇习作援引了大量的历史材料，如昭君出塞、唐诗人的友情、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爱情等等；同时又明引暗用了古人诗文佳句，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逝者如斯夫”“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鸢飞戾天者，望水息心；经纶事务者，窥江忘返”等等。如此丰赡的材料，作者都本着“为我所用”的原则，通过“水”和“水是一方精彩的世界”的明暗线加以串联，并运用“引评交融”的技法，把引述材料与议论抒情自然结合，诗情妙悟浑然一体，溢于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