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记叙文范文精选3
乡村不言谢
作者:饮 者
也是猛然间发现,在我的故乡,那个闭塞而贫困的小山村里,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谢谢”两个字。
在儿时的记忆中,邻里之间相互借东西是很常见的,借劳动工具借针头线脑借柴米油盐。每次借的时候,借者自然大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有借的忐忑和不安。
“他大叔,你家的犁子在不在?我想把东头的地犁耙犁耙。”
“他大婶,我家的黑线用完了,你有没有?”
“今天来客,油瓶空了,先给我倒点儿。”
被借者绝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忙把东西找出来,送到人面前,还要说上几句体贴的话。
“你真勤快,闲不住,隔天我也得把地犁犁,别耽误了安种。”
“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拿。”
“我也搞过这样的事,那次晌午头来客,盐没了,我还是到张老婆那儿拿的。”
别看东西小或者少,必定要还的。还犁的会高声问:“他大叔,犁用完了,放这儿好吗?幸亏犁得及时,不然赶不上墒情了。”犁的主人会让还犁的坐一会儿,忙着去拿烟,好像借东西的是自己。
还线的主妇会在唠完一会儿嗑后,在要回的时候,把东西掏出来随处一放。主人会责怪:“你看你,这点儿东西还拿过来,真外气!”主妇会说:“有了,没有我也不会还你。”
借油的会打发孩子还东西:“俺妈说,这是俺家刚榨的油,让大婶你尝尝。”大婶会撵着孩子给他点儿黄瓜之类的东西吃。
在经常发生的借和还中,乡人虽然不说谢谢,但都通过默契的方式把内心的感激表达了出来。在乡人眼里,“谢谢”这两个字,有点儿别口、自白、浅显、夸张,与土地的自然和质朴不相称,如果说出来,就疏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人也变得更生分了。
记得我读初二的时候,村西头的潘家十多岁的孩子突然昏死了过去,当时潘家男人又不在家,听到潘家女人的喊声,正在地里劳作的“黄麻子”飞奔到老潘家,背起孩子就往邻村赤脚医生家跑。七八里的乡间小道,干瘦的黄麻子在负重几十斤的情况下,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狂奔到村医家,及时挽救了孩子的生命。老潘家为了感谢黄麻子的救命之恩,专门挑了良辰吉日,邀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拿着炮仗,背着礼物,到黄麻子的家。在弥漫着好闻的硝烟味中,被救的潘家孩子在父亲的命令下,扑通跪在黄麻子面前,嘣嘣磕了3个响头。黄麻子手足无措地转着圈子,一个劲儿地反复埋怨着老潘:“你这是干啥呢,干啥呢……”老潘大声说:“孩子的这条命是你给的,你什么时候要,他就得什么时候给!”自始至终,我没有听到一个“谢”字。
后来,我到了城市,听惯了谢谢,也习惯说谢谢。
前段日子,父亲身体不好,我回去看他,见邻居大娘也来探望,还拿了十多个鸡蛋。送她出门时,我下意识地说:“谢谢你呀,大娘!”大娘愣了一下,嗔怪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陈璐摘自《散文》2008年第4期,季平图)
银手镯:乡村的华丽
它肯定来自一个久远的年代。它辗转、逗留于许多代人的手中。它隐秘的经历已无从考证,不知是何种机缘,它来到了母亲的腕上,使她单薄的命运里突然增加了一份传说般的秘密。特别是在月夜,母亲静坐在小院里,月光透过槐树的枝叶,透过葫芦架上的藤叶和喇叭花暗蓝的花朵,水一般洒在母亲的身上,头发上,洒在她的手臂上,手镯上,手镯立即知恩必报地对这远道而来的月光做出应答,也报以源源不断的反光,它银质的心里一定以为这反光也会到达天庭,到达月亮的心上。
这时候我会以为这月亮就是一位德高艺精的银匠,他连夜行路,来到每一个等待的门口,每一个安静的院落,每一个寂寞的窗前,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些脸和手,一眼就看见了那些等待他打磨、镀亮、加固的东西,他一眼就看见了母亲那带有几分羞涩的银手镯。于是,他反复端详,反复抚摸,用他保存在天上的最纯真的光,用他最娴熟的手艺,静静地为之洗尘,为之着色,在透明里再加上一层透明。这时候,我就觉得这乡村的夜晚,民间的夜晚,古老中国的夜晚,其实是一个辽阔、神秘、清澈和安详的首饰铺。
你听啊,人间天上,无数灯火,无数星光,都在安静地锻打那按照我们内心的样式做成的一切:寺庙、古塔、房屋、桥梁、渡船、田园、茶馆、学堂、摇篮……都在被天意打磨,被银河浇铸,被这清凉的月光抚摸。连母亲手上的银手镯,也在天意的笼罩下,在月光的抚摸里。此时,银手镯是如此温存地紧贴着母亲的手,也是如此满足地安卧在月光宽阔的怀里。
银手镯是清寒乡村生活中的一点华丽,一点安静的高潮。银的品质是洁、是慢、是稳,这恰好对应着古中国的文化性情和民间意蕴,对应着母亲们内心的期许。我能想象母亲们—世世代代的母亲们,她们经历过多少生荣死哀和日常的愁苦,才走完自己的一生,走进家族深远的夜空。几多落花擦过额际?几多枯叶缀上衣襟?几多流水带走熟悉的人群?几多雁阵驱走脸上的笑颜?而当她低眉叹息间,以手抚手,她看见了,她握住了这小小的银手镯。是的,它没有变,没有丢失,它守着洁,守着慢,守着这份安稳,守着她细细的脉搏和体温,也守着它辗转漂泊的秘密身世,守着这温暖的手—羞怯的驿站。
贝壳发簪秘密海潮
这是一个乡村女子唯一与海有关的事物。从少妇一直戴到晚年,你目睹了青丝三千是怎样变成白发万丈。这不是海的耳朵吗?收藏过沧海的波涛,见识了拍天的大音,而听人世的潮汐,是否觉得过于琐碎?一个民间女子小小的恩怨,窄窄的心河,你是否也乐于倾听?
也许是娘家的嫁妆,也许是丈夫的礼物,因了它,一种期许或承诺,竟然变得山高海深。海,迢迢万里而来,装饰了农田深处的母亲。
母亲说,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将贝壳发簪紧贴耳边,就听到了海的波涛,于是想象那无边的汪洋。这贝壳里曾经活着的那个生命,就在又深又咸的风浪里呼吸和行走,真不容易啊!它后来到哪里去了呢?海带走了它的命,却把贝壳送给了我。母亲说,她常常想起曾经活在贝壳里的那个生命,它是海里的小小英雄。
母亲到了晚年仍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无论白天戴不戴发簪,每个晚上都要把它取出来,放在枕边。她说,她一生都没有见过海,海却陪伴了她一生。挨着贝壳睡去,就觉得来到了海边,她常常梦见自己驾着船到了天边,看见了她的来生:不再是池塘里的鱼,她的水面很宽,她看见海底的太阳,是擦着她的船舷升起来的。
陆地深处的母亲,往返于乡村阡陌上的母亲,就这样保持着与大海的深刻联系。
真没想到,一件小小的饰物,竟唤醒了生命深处的潮涌。
就这样,一个从没有见过大海的人,秘密地制造了自己的海,自己的辽阔,自己的海上日出。
平静的乡村深处,涨落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海。
而你,小小的贝壳发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离开了风浪深渊之后,你再也不知道什么叫风浪深渊。
你安静地,把一个人的青丝漂成白发,你不知道,你其实根本没有离开海:时间和生活浸过的地方,都是深渊……
(向黎摘自《山花》2008年第1期)
你可曾见过父亲的舞蹈
作者:空空裤兜
码头还没有吊机的时候,那一艘艘船运来的砖块只能靠肩膀挑,挑夫是群外来的民工。那时,坐在码头边垂钓是我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之一,于是我便认识了他们。
有一天,一位来自四川的民工忽然对我说,想要条小鱼儿给儿子玩儿。他说差不多一年没见儿子了,着实想他,正好这段时间是农闲,便让妻子无论如何带儿子来一趟。
几天后,我见到了他的儿严,六七岁的样子,坐在码头上冲着他喊,爸爸,爸爸……他的脸像喝醉酒一样,挑着担子上码头时,每次特意绕到儿子身边,摸一把儿子的脑袋或者举起孩子在空中绕一圈。码头上断断续续地响着他儿子咯咯的笑声,他也跟着笑。
连接码头与船的是块窄窄的木板,他挑着沉重的砖头走在上面,眼睛却一个劲儿地望向孩子这边,好几次,他险些落入水中,身子左右摇摆好一阵才渐渐平稳下来,然而,他对儿子说,爸在给你跳舞呢,好看不?
年幼的孩子咯咯笑着点头,于是,他故意用腿蹬了木板几下,木板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也跟着上下晃动,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头淌下,他应该不会忘记,几个月前,他的一位工友正是从这里连人带砖头掉入水中的。但他却更加使劲地用双腿蹬着木板。
几块砖头从担子里滑落,掉入水中哗哗响,一位工友冲他喊,你还要不要命呀!他这才罢休,上了码头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腿在抖。
他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摸着孩子的脑袋说,爸再唱歌给你听,他给儿子唱《路边有颗螺丝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他这么大年纪的人,这么粗的嗓门儿,那几首儿歌经他的口唱出来,居然也像模像样。他的儿子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学。
码头上,父子俩的歌声越飘越远。
他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码头边,眼里含满笑,一曲唱毕时,我听见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歌了?他便憨憨地笑,想娃了,就跑到附近幼儿园看其他孩子,我估计那里孩子唱的歌咱儿子也喜欢,就偷偷地跟着学,没想到还真学会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堆越厚,以后我就做咱儿子会唱歌的玩具,他想听啥我就唱啥。
他接着说,我还给儿子准备了“钢琴”呢,他说着,上下抖动肩膀,那根正被沉重的砖块压得弯曲的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说这一下是“哆”,那一下是“唻”……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想,他的儿子,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韦斌摘自《人生与伴侣》 2007年11月上半月刊)
我那耳聪目明的母亲渐渐老去
作者:杨治文
母亲老了,我回去的时候她居然忘记了我是谁,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是谁?你是谁?”
禁不住,一股酸楚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憋不住地往外涌。我为我一生艰难而坚强的母亲如此瞬间般地衰老下去而感到无比伤怀。
我对母亲说:“我是您三儿子呀,几天前我还回来看您呢,您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母亲终于说:“你是老三呀。哦,你是老三,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这活的,还有啥用呢。”母亲说完又默默地坐回到炕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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