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袁公崇焕文

  孟春之初，草木复萌，世间容枯，有如是哉！余观瞻东莞石碣袁崇焕纪念园归来，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提笔疾书，北面而告慰袁公崇焕之灵，文曰：

   岭南之英，南海之灵，天地何德，生君彼时！

   当是时也，强虏北视，明庭危亡。开原铁岭，方陷敌口；抚顺清河，又丧胡尘。虏骑未酣辽沈，廷臣更弃广宁。鞑军夺旗，如拾草芥；汉将失城，似弃沙泥。辽东方战，尸枕千里；辽西恐惧，传首而降。辽事溃而不止，关楼北风日紧，京人谈辽色变，小儿闻虏止啼。道路流离，骨肉失散，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此诚明庭存亡之秋也，君不以乱世为惧，单骑阅塞；不以流言为忧，请缨出关。昔以十万新集之众，西联蒙古，东结朝鲜，战数千饥寒之师，犹丢盔弃甲，曳兵而北。今士民震恐，三军乱纪，既无应结，终鲜援翼。胜败之势，既不相如，步马之形，又甚殊绝。策疲乏之兵，战日滋之敌；以剑残之躯，御新羁之马。犹毙虏首于宁远，破敌骑于锦州，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坠。捷报朝庭，君臣弹冠，书示天下，童叟欢颜。嗟夫！君诚朱门之幸，明庭之幸也！

   然世味轻薄，人心谁测？李广威震朔北而既殁，岳飞恢复千里而冤亡。威扬岂得震主，功高焉能不党？于是阉宦之徒媚言于主侧，奸佞之臣馋惑于朝廷。天子震怒，庸臣用命。千军之首，百胜之帅，一朝失势，顿成楚囚，孑然囹圄，受刑见辱。一旦佞言益切，天子愈昏，磔君于市，传首九边，伤心创目，悲夫！悲夫！君忧心辽事，奉命奔驰，坚贞如一，忠烈无二，一朝失语，乃以通敌论刑！天下苍生，莫不啖君而后快！呜呼！蝉翼为重，千钧为轻。奔劳忧患者千刀万剐，世人唾骂；馋佞媚上者列土封疆，益妻荫子。世有黑白不辨如此，斯二十四史之耻也！读史者肝肠寸断，于君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呜呼！明失天下，势也；清取皇柄，情也。天下大势，浩浩荡荡。然君之守宁远者，虏骑不敢南下牧马二十余年矣！逆手回春，独木擎天，明之不亡，君之劳也。彼苍者天，曷其有涯？人相竞兮天择，命多舛兮何极？

呜呼！时维正月，序为孟春，花径幽幽，芳草萋萋。其亡也忽，其兴也勃。余为是文，以慰君魂。闻皇城佘家守君魂三百余载，余不胜唏嘘，他日当躬仰为怀。

君独何命？横遭此祸？明独何命？横受此福？

呜呼哀哉！伟彦顿首。